mina的大皓子

【尤希】 离别七日(上)

袖子:

CP:尤弥尔x希斯塔利亚
 剧透慎!!!
 从原著中尤弥尔和希斯分别后的时间点开始,自言自语体


第一日


记得从前104营的新兵会开卧谈会,天南地北地闲侃。有一天晚上的主题是交换家乡的民间传说,莎夏说了一个蝙蝠的故事。


山林里的动物分为走兽和鸟类两派,长年看对方不顺眼。蝙蝠是一个不愿站队的墙头草角色,在兽类面前说自己是老鼠的近亲,又在鸟类面前展示自己的翅膀。最终它被两派的动物驱逐出了森林,只能在黑夜里活动。莎夏是猎人出身,山地上流传的寓言大多以动物为主角,意外的耐人寻味。


不知道为什么,等待太阳落山的时候,我忽然想起这件往事。我和莱纳他们躲在山顶的一处洞穴,洞顶挂满蛛网和风干的蝙蝠尸体。蝠群惧怕恶魔的后裔,巨人群包围这座小山的时候,能振动翅膀的早早飞得一只不剩。有的死蝙蝠已经被降解了一半,露出风筝架似的翼骨。


我们龟缩在此处已经有两天。这里距离西干希纳大约二十公里,是平原和沙漠的交界处。山体被风蚀出石蘑菇和天然的洞穴,洞口细巧,巨人的手伸不进来,我们才捡回三条命。第一天还没有缓过劲,坐下才有功夫整理整理自己被扯出来的肠子,把它塞回腹腔,等待身体自己痊愈。白汽蒸腾,整个洞穴像个蒸笼,但晚上气温又急剧下跌,莱纳、贝尔托特和我只能挤挨在一起过夜。第二天巨人们实在饿了,于是散开在附近游荡觅食。


肌肤和骨头以肉眼勉强可见的速度生长。莱纳和贝尔托特坐在我对面,从包里翻出干粮匀出一部分递给我。


“谢谢。”莱纳说,犹豫了一会儿,又问:


“尤弥尔,你是真的喜欢赫里斯塔吧?”我正搓着手里的火折子,把脚下一堆落叶和动物粪便点燃:


“是又怎么样?难不成我对你有意思?”


贝尔托特抱着双膝,盯着我手里的火苗,直到它被甩熄,然后一寸寸把目光移到我脸上,说话像梦呓:


“有调查兵团,帕拉迪不一定会输的。我们回到马莱也许不会被启用……尤弥尔,你为什么要救我们?”


“贝尔托特!”莱纳抓住他的胳膊,“我们会赢的,至少战士得这么希望吧?而且我们也不会被放弃,只要——”他哽了一下,把头偏过去。


“对,只要把我供出去就行了。”我接下他的话茬:“我吃了你们的同伴,打乱了潜入计划,否则夺取计划早就成功了。你们可以这样说,全都是我的原因,你们只是两个无功无过的倒霉战士。只能怪马莱人祖上没积德,碰上我这颗老鼠屎只能认栽。”


莱纳闭上眼睛,眉毛绞在一起。


“对不起……我……不是那个意思。”


我咽了一口压缩干粮:“别不好意思。人不为己,天诛地灭,而且我只是把自己偷来的东西还回去。”


破旧的地图压在地上,用几块小石子镇着。贝尔托特低头看地图,半晌忧愁的眼睛翻上来看我:“……这里距离海岸线只有一个小时的脚程。我们我们要做什么才能报答你?”


怎么报答?这倒把我给噎住了。其实我想给希斯塔利亚写封信,但又似乎没什么必须得说的。等到马莱战士再入岛时我早已不在人世,墙内是什么样子,希斯塔利亚的处境如何,还是完全的未知数。今天写的信,在明天看来只是寄托了一些远日怀念的薄纸。我是打算表白心迹,或者向她道歉。但是这恐怕有自说自话的嫌疑:哪怕她想拒绝我、拒绝原谅我也没有机会了。


眼前又浮现出那家伙含泪的瞪视。我闭上眼睛。


“那就帮我给希斯塔利亚捎一封信吧。我还没动笔,预定一下邮递服务。”


满天的云颜色逐渐黯淡,洁白的月亮挂在天空的东北角,暮色在头顶四合。巨人差不多该停止活动了。


第二日


就着火把的照明,我们找到了莱纳他们登岛时乘的船,把它扛进海里。莱纳和贝尔托特握着桨,拼命地撑啊、划啊。直到东边渐渐泛白,水红的太阳从海的东边湿淋淋地跃出来的时候,巨人们已经成了远远移动的三两个在沙滩上徘徊的小粒。


水鸟从滩涂游到近处,扑拉拉扇起一片。舟头竖了一只杆子,马莱国旗猎猎飘动。是个好天,云都很少,浮在海面。我接替莱纳划桨。他伤得最重,创口才愈合,深夜就带着我们找到当初上岛时藏船的地点,又高强度地劳累,身体过度使用,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。


莱纳已经和衣睡在船尾,半是昏迷,发出轻微的鼾声。在鼾声的刺激下,贝尔托特精神状态更差,哈欠连连,几乎困顿到了合上眼皮就要进入睡眠的状态。我必须得和他聊天。


“贝尔托特,你和莱纳、亚妮他们从小就认识吗?”


提到亚妮,他眼皮突然撑开,然后又慢慢合起来。


“嗯,是。我们都是马莱的战士……”


“贝尔迪亚人可以参军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?”


“二十年前……马加特元帅、提议的。远征军打不下来,就允许艾尔迪亚人参军了。表现优秀的战士被授予名誉马莱人的称号,排名最靠前的能继承巨人之力,让家人过上好日子。”


“你们十三四就参军了吧。其他的战士都这么小?”


“嗯,都这么小。”


某个瞬间我还以为自己在训练营内跟他闲聊。贝尔托特羞涩寡言,困倦的时候说话断断续续,颠三倒四的,但是话也意外的多。我没听他讲过那么多话呢。在六十年间,交通工具和武器、人们的日常生活、婚丧嫁娶,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。听说结婚可以去照相馆留下一张写真照片。莱纳和贝尔托特来自北边,那儿的男人穿漆黑的套装,后摆裁成燕子尾巴的形状,女人则穿雪白的纱裙,头脸披着薄纱,手中握着一束假花。专职的照相师端着笨重的机器,按下一个按钮,机器轰然炸响,一张纸片滑出来。将纸片浸泡在硝酸银溶液中显影之后,夫妻两人就印在那张纸上,形象比彩画还逼真。


“听起来不错。”


“可是好像和我们,没什么关系。我们住在收容所里,那里没有照相馆。这些城里的事都是在军营里听说的。大多数人,都是为了父母,才当的兵,父母从小会告诉你要好好努力,立大功劳。……结婚什么的……”


“还有机会吧,你和莱纳还有六七年寿命。够结婚生个孩子啦。”


他摇摇头:“不是,我……也不想要那些。”


贝尔托特困倦的眼睛向我身后的方向望去。男孩的眼睛茫然无措,因为倦怠显得稚气。我也回过头,最后望了一眼帕岛。


“太阳出来了,可以看见墙壁……”他说。


巨树森林的树冠上方露出墙壁的瞭望处灰白色的塔身,新兵会被分成一组组在那儿站岗,我们曾经也是,拖着立体机动装置在墙壁上散步。气体瓶和刀刃相撞,咔哒作响。鸟儿把带着种子的粪便拉到墙壁裂缝里,开出一朵黄色的小花。希斯塔利亚跪到地上把鼻尖凑过去嗅。洁白的纱裙和她应该很相称吧。那朵花还在吗?有没有枯萎,或者被哪个士兵拔掉?


我想见希斯塔利亚。这已经不是什么值得一说的事儿,对我而言,想见希斯塔利亚就像空气和水一样。希斯塔利亚,希斯塔利亚,我还没有完全习惯这个新名字,所以要一遍遍地提醒自己。那个以104期士兵赫里斯塔・连兹的身份在调查兵团潜伏着、有一副南方人细小的骨架、双眼像犊羊一样无邪、热衷于自我牺牲、战斗力成绩又排不到前列的女孩。她似乎是一个通透的、没有阴暗面的玻璃艺术品,从每个角度看都赏心悦目,没有一处瑕疵和阴影——世界上不存在这样的人。只有幽灵才没有阴影,赫里斯塔是她自己捏造出来的完美幽灵。而真正的她,希斯塔利亚则蜷缩在幽灵的腹中,把匕首对准自己的心脏,找一个机会就捅进去。


不知道希斯塔利亚怎么样了,她会不会恨我,会不会原谅我离开她呢?


太阳愈登愈高,暴烈的阳光一寸寸吞噬黑夜的领地,海面开始闪动着匕首的亮光。坐着的视野太低,我索性把桨攥在手里,站起来向岛上眺望。霞光灿烂无匹,墙内拱出的山峰顶的雪色被朝霞染得鲜粉。


“你爱她吧。这么在意,就应该和她一起留在墙内。”贝尔托特在背后说。


“……留在墙内又能怎么样?”我转过头坐下,埋头划船。贝尔托特也沉默了。只有海流的声音、风的声音,还有莱纳的鼻鼾。


第三夜


这一夜星星很少,只有上弦月悬挂天上,马莱大陆的轮廓已经隐隐可见。藤编灯笼火苗平稳地灼烧,时不时跳一下。船的正中躺着一只被剥皮的大鱼,身子已经被没了一小半。我们用刀割下它的肉,直接蘸着海水吃下肚子。今天我守夜,莱纳和贝尔托特蜷着小憩。


撑着桨抬头看天。今晚的夜空乏善可陈。说起来,我和希斯塔利亚一起看过的夜空都是这样的。每次希斯塔利亚绞着双手,望着月亮或者星星说“真好看”的时候,我都会故意说些有的没的逗她。她偶尔为此和我赌气,扑到我怀里,用头顶钻我的肚子,让我承认和她一起看到的夜空是美丽的。


曾经沧海,我怎么也不会看到比那一夜更美的天空。


因为“尤弥尔”这个名字,我被注射了巨人的脊髓液,流放在荒漠。回过神来,人就躺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大沙坑里。就像从一场噩梦里醒来,醒来人才能真正感受到它的恐怖。鲜血、惨叫声、白骨和人类残肢的触感充斥着我的知觉。偌大的沙漠,只有我一个活人,像一只鸟随便拉在这儿的一泡屎。环顾四周,沙漠是一匹干燥的土黄色巨大绸布,布满贫瘠又美丽的妊娠纹,遍地堆满盐晶似的颗粒,没有味道,尝起来有点涩。抬头看见夜空:头顶星星那么大,像夜空中撒的一把盐粒;月盘同样明净洁白,高悬夜幕,投射下柔和的光辉。每个被流放的可怜人都在这条缀满星星和月光的银河的凝视下栖息。它是一条指引的道路,寒冷、璀璨,回想起来很像冰爆石或者硬质化的结晶。我对它报以回视,忽然整条道路燃烧了起来,仿佛神迹降临,或者地狱的业火烧到了天上。蓝绿色的火苗炙烤着星星和月亮,有生命似地律动。望着天空,我笑。大笑,然后伏地号啕。


莱纳他们一定会突破墙壁,于是我接下来的几天都在围墙附近徘徊。帕拉迪虽然与世隔绝了将近二百年,中心城市却同马莱帝国内和外国贸易最繁荣的枢纽城市别无二致,汇集了肤色发色各异的人种。铠之巨人打开了西甘希那区的入口后,我迅速混入避难的人群,就像一滴水融进河流。跟从前一样,我跟流浪儿们生活在小巷子里,靠偷盗维生。刚出炉的面包、阔太太们的首饰,教堂里供奉给神的食物和香火。一次动手的时候,我偶然听见两个神职人员闲谈,说宪兵找到地方上某位显赫贵族的私生女儿,只给这倒霉孩子两条路走:一条是加入训练兵,从此隐姓埋名;另一条是死。


这可是关乎老爷们脸面的丑闻,随随便便就被我这种小偷听去,壁教的人也未免太懈怠了。


鬼使神差,我报名参军混进了104期的训练营。十五六岁的小孩儿混作一堆,还不懂得藏起自己的理想和食欲,在饭桌上大嚼着喷溅唾沫星子和面包屑,然后被教官拎着耳朵拽去扫厕所。训练生们梦想着怎么踩着别人的脸爬进宪兵团当人上人,或者挣着抢着往巨人嘴里钻。


“赫里斯塔・连兹!”


“到。”


“声音太小!”


“到!”


“你没吃饭吗?!”


“……到!”


“大点声。”


“到!!”


被点到的是个身量娇小的女孩,站在第一排第七个。我向那个方向望了一眼,连兹紧缩着肩膀的背影像风中一片颤抖的叶子。


哦,是“104期的赫里斯塔”。她皮肤是清晨的牛奶,眉毛、眼睛、嘴唇线条分明,艳丽极了。连兹本人大概不知道,自己金色的发辫已经让好几个同期的呆子心旌动摇。她或许是我要找的那个贵族的私生女。吃午饭的时候,赫里斯塔・连兹正给噎得跟猪头三似的莎夏抚背。


那个白薯女是怎么回事,长这么大连饭都不会吃,跑出来丢人现眼?谁和她抢呢?天气闷热,我心里烦躁,走过去一掌劈在莎夏的背心。食物残渣从她的气管里飞出来。连兹忙把两眼翻白的莎夏从桌上扶起,替她向我道谢。


“嗯,我记得你,你也是咱们104期的训练兵吧?”


“尤弥尔,”我立刻向她伸出手,笑得见牙不见眼,“我记得你,赫里斯塔对吗?”


她怯怯地微笑,拉住我的手,握了一下放开:“是的,我是赫里斯塔。”


这就是我和你的相遇。是命运的捉弄,还是我精心布置的邂逅?


赫里斯塔,空洞的水晶棺里的公主。你也是人家手中的木偶,时刻准备着放弃自己的生命吗?在雪山拉练,你拖着动弹不得的同期生,差一点儿就在暴风雪中“意外丧生”。皮带一段栓着那个不自量力参加集训的病号,另一端勒进你瘦弱的肩膀。靴子踩进雪堆咯吱作响,面色雪白的少女看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,嘴里还说的好听:


“我不会和尤弥尔求救的,我会和他一起平安到基地,尤弥尔可以先走,在山脚下等我们。”


我揣着手凑近你的脸:“你根本不想救他吧?……身材矮小的你怎么可能拖得动。即使这样都不向我求救,你只是想拖着这个倒霉蛋陪你死在暴风雪里吧?把外人卷进来陪你自杀,这可不是好孩子赫里斯塔会做的事。你到底是谁?”


你像个被抓了现行的小杀人犯,一脸恐怖,失血破皮的嘴唇颤抖着:


“我不是……我从来、没有这样想过…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……”


“哼。你就是那个小妾的女儿吧?”


“你为什么会知道?尤弥尔……难道你一直在找我吗,可是为什么?难道尤弥尔的身世和我很像吗?”


“……谁知道呢,可能有点儿吧。”


“可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。难道你想和我成为朋友吗?”


“哈,朋友?!”我按住一副瘦弱的双肩咆哮:“我只是看不下去而已,你为什么对别人那么好,把杀意对准自己?有那份自杀的决心,难道不能改变自己的人生?我可是拥有了第二次生命。就因为尤弥尔这个名字,我死过一次,既然老天给我第二次机会,我一定要为自己而活,用这个名字。我才不在意什么朋友,我只是要过好自己的日子,这就是我尤弥尔对世界的复仇!”


澄澈冰冷的双眸盯着我,颤抖得更剧烈了。


希斯塔利亚,你不想复仇吗?你是私生女这件事,还不是你管不住自己那玩意的爹的错?害人的家伙们都计算着怎么赚黑钱,怎么勾结党*派,怎么指使佣兵杀人灭口,把表面裱糊得干干净净。世道就是这样,王豢养愚民,指派宪兵杀害说真话的勇敢者;贵族为了能每顿能吃撑到呕吐,把难民送给巨人们加餐;平民们扛一麻袋的现金去集市上,为一块洋芋争得脸红脖子粗;至于恶臭的乞丐,他们的存在纯粹是在浪费空气,活该被乱石砸死。这个世界充满了自私的肉块,蠕动着相互碾压……你又何必较真,为这个世界献出自己的生命呢?


这就是我胸壑中填满的淤泥,我竟然对着你一股脑吐了出来。算得上是怂恿,我在怂恿你和我一起恬不知耻地活下去。


希斯塔利亚,我曾经和你一样。看到你就像看到过去自己的影子。我决定珍爱自己,所以我珍爱你。谁都想成为一个坚强又温柔的人,但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戏了。我从里到外地腐烂、恶臭,我总是敏捷狡诈地,趁别人吸干我的血之前把獠牙扎进别人的脖子。你为什么选择和我这个屎一样糟糕的烂人在一起?你这个支离破碎的孩子,支撑自己不碎裂已经要用光全身力气了。你有自己的人生,我不会再把你吞进嘴里抢走;我也有我自己的人生,哪怕已经无药可救,它依然是我的人生。在这方面,我们无法相互代替。


月亮影影绰绰地倒映在海面上,被波光晃成碎片,像你的双眸。木舟向海中月划去,我握着桨躺下。月光雪一样扑面而来。


人是高贵的。理智的。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。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。但这种事让我怎么说?我讨厌好为人师,而且自己又是个笨嘴拙舌的人。除了讽刺挖苦阴阳怪气,我的表达欲和遣词能力可以维持在一个比较高的水平线上,但在该说点什么人话的场合,我嘴里的舌头好像就不怎么听使唤。总有些情感不能被语言翻译表达。你记得吗,从前半夜我经常拖着你从后窗爬出去看月亮,结果却总不看月亮,而是看你的侧脸。你常穿的粉色长裙在月光下也是雪白的颜色。希斯塔利亚,今晚的风、海浪、月亮、星星,一切都摇晃着你的影子。只是最后,我还是把你抛下了。
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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